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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张男人的侧脸。
有着很清晰的轮廓。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
记得暖说过,你似乎一直在寻找与Y类似的人。
其实这句话,不是暖说的。应该说,暖说的,不是这样的一句话。这句话经过我的意念重新组装了。
我总是这样任性。
暖说,爱情,就是两个人随时可以走开。
我不信,因为我做不到。
每个夜晚我在黑暗的操场上象风一样奔跑,看着天空被蓝色的星星戳出无数个明亮的窟窿,听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模糊在风里。然后想着Y。那个身材匀称,手指修长,笑起来露出几颗大白牙的男孩。
回忆里,梦里,他总是在冷冷地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你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累了!
我流着泪求他,我不会每天黏着你了,我也不任性了,所有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你可不可以回头看我一眼,我再也没有力气喜欢别人了。
都分手了难道还要我为你的感情善后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表情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生铁。
陌生而决绝。
每回忆那定格中的画面一次,心就被无情地劈开一次,疼一次。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流泪,一个人等雨来,等雨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对着我说,小妞小妞,只要你开心就好。
也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小妞小妞,我给你带了一个能瞬间让你变漂亮的礼物。等着他郑重其事地掏出来,一看,原来是把牛角梳。然后他会趁机按住我的后脑勺,用温润的嘴唇在我撅着的嘴巴上盖印章。小妞小妞,我爱你。又或者在电话里喊,小妞小妞快到阳台上来。待我兴冲冲地跑到阳台上,以为他要放什么大招,孰知他豪情万丈牛气冲天地嚷道:“快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我呸!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他发来的最后一次节日祝福:祝我的小妞节日快活,福寿天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M说,你忧郁的令我心疼。他建议我养一只宠物,取名“放下”。
他错了,放下,放下,每喊一次放下,都会提醒自己不曾放下。
天气终究还是日渐温暖起来。心,也是。街上的女子,开始为着这明媚的春天,而作花枝招展的打扮。
我总为着自己的无法盲从而困惑,担忧这一季的春天,我依旧固守我的冷静与古典。
黑与白,是在Y之后,再无法从我的生命里洗尽的颜色。
我亦情愿,累积日复一日的喜欢。偶尔的厌倦。
终于有决心把能手洗的冬衣洗净,放进衣橱,等待来年冬天。是一场长眠,不知,曾经的喜欢,能否及时醒来或及时被遗忘。
很久很久的往昔,是一场颠沛流离的幻觉。
我在幻觉里过度,渐成一个瘦削,敏感而危险的女子,情感丰沛,却再无法对人言说爱及轻信他人所言及的爱。
终会忘记。
对已。
对Y,亦是。
乖乖乖乖乖乖乖乖。我的宝贝宝贝小妮子呀,为何不眠不休?
别傻了,我没那么小器。再说,我喜欢你的任性与倔强,不要装的乖乖女。
有时候不能急,放一放,说不定就好了;我在看书,为什么不去泡个热水澡,然后睡大觉呢,痴儿。
对不起,刚才整理藏书,乱糟糟的;竟没看见我宝贝儿的问话。我们都是路人,际遇在无标的段落;我真的要求不多,只要你回应我的笑容,不是我的错,别让花太落寞。
懂了,吻你;你也早点歇息罢,不要有梦,我在意。在意你的身体与心情,也许我是有些痴傻,但我不是天空中翩翩飞舞的蝶,也不是洞悉一切的天使;我别的都不怕,就担心你的冷静与提防。
美好的肉体那么多,有趣的灵魂却没几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M,却是别人家的。
窗外的雨,象漏了的眼泪,斜斜的飞。看那些绿色的风景,在潮湿中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这雨,下得久了,下到人心都闷出草色,郁郁葱葱。过隧道时,车窗上突现的自己的脸,明明灭灭。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我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于春寒料峭的夜里,踩着混浊而湿漉的水洼,站在陌生城市车站门口的一家便利店前。
那张黄色的纸片上,有我匆匆记下的属于同一个人的两个号码。
选择一个来拨打。
M打着伞,卷起裤脚,奔跑着出现。我记着的,一些温暖情绪的奔涌。
你的气质很突出,芸芸众生中,一眼就能望出。M顺利地找到了我。
M家装修的风格偏女性化,像他的那个她。客厅里白色橡木布艺沙发组合有着丝绒的质感和流畅的木质曲线,沙发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梵高的《星夜》,大面积冷沉蓝紫色彩中挟裹如精灵般活泼跳动的橙黄色。拉开落地的金丝绒遮光帘,露出颜值超高的花园式大阳台,搭好的花架子上爬满着藤蔓,藤蔓间开出了黄色的花。都是我曾经想要的模样,却不属于我。
待我从洗手间洗净一身疲惫出来,他递给我一杯柠檬水。我握着蓝色的玻璃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想象着那些澄清的水滴,在我身体里循环,把杂质带走。然后,我无比洁净。
M眼神明亮,无比真诚地注视着我。他说,不用担心,我很在意你,不会强求你。我们按上苍的安排。然后他给了我一个蜻蜓点水般礼貌的晚安吻。
夜半醒来,迷迷糊糊,喉咙有点干,摸摸床头柜,没摸到水杯。起身,主卧的房门虚掩着,漏出淡黄色的光。攒够了勇气, 轻轻地推开房门。M独自坐在飘窗上,倚靠着大靠枕,一条腿平伸着,另一条腿弯曲,右手握着一只酒杯,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许是为了透气,窗子开着,有冷风灌进来。
时间停住了几秒,他察觉到我的到来,放下酒杯,向我张开双臂。我跌跌撞撞地闯入他的臂弯,他温柔地揽住我的腰,下巴抵着我的额头。
你愿意吗?
嗯。
我渴。
喂你。
他含了一口葡萄酒,唇舌耐心地,缓慢地,将葡萄酒度到我的嘴里,越喝越渴,越喝越热。然后黑色的真丝睡衣被剥去,他细密的吻落在我光洁的额头,精致的锁骨,胸前的蓓蕾,一路旖旎向下,抵足缠绵。
……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扁桃体肿大,声音嘶哑。他早就醒了,手指缠绕着我的发,神清气爽地望着我。
你是我第一个如此认识,渐进相知的女子,现在,你已然我生命的一种。真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过下去。
可惜我们过不完这个夏季。
从今日起,我要好好地温柔地待你,直至你离开。
很晚地睡,很早地醒。日子就被拖的很长,那些睡眠,是战战兢兢的小鹿,倏的一下,就躲了起来。于是发呆。想着昨夜,昨夜的昨夜,昨夜的昨夜的昨夜,是否只是一场错觉。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从来都没有离开那节奏单调的小镇。脑海中的背景,是一片模糊的苍茫,只有一个小人,色彩明亮,影像简明的在行走。不能说是行走,许是一场奔赴,许是一场告别。
那些思绪是这样的迷乱。它们生长成一朵朵诡异的花,那样诱人的芳香,也只是囚室的入口。我跌跌撞撞的走进去,不去想是否能再完整的走出来。
无法摆脱的迷恋。
M说,他发现自己对女人的气味很敏感。
我从不用香水。
你的发香留在我的枕上了。
不一定是我的。
是你的,我想你了。
那又能怎样,他的她只是回老家待产,不日M将顺利升级成一个娃的爹。然后坐拥娇妻爱子,其乐融融。
我呢,又算什么?
我不是傻,我只是冷了太久,久到当温暖扑面而来时,身体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拥抱住那一团暖。哪怕,只能暖一下也好。
而爱情,却更像是一场错觉。
在干嘛呢,小妞?
由于您昨晚忘记给女朋友发短信,她已经掉血太多,挂了。
请问您要:1.置之不理。2.复活她。
22222222
请选择用哪种方式复活她:1.带她去吃大餐。2.给她一个爱的抱抱。3.晚上补发十条短信。
1+2+3
恭喜您成功复活了您的女友!
挂掉的是Y,再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够复活他。我讨厌这个湿漉漉的春天。讨厌春天里的每一场春雨,讨厌路边每一朵怒放的杜鹃花,讨厌每一个想起他的日子。
我还来不及对Y说原谅。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他还不曾跟他心爱的小妞道别。
真的,我已经不怪Y了,只要他好好的,死乞白赖地活着,对我冷酷无情也行。可是,那个我爱过的男孩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欢乐的小丑一样蹦哒了。
暖说,她去医院看Y的时候,他已经瘦成一张皱巴巴的纸片,虚弱得不成人形。那时候的Y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她问Y,要不要通知我,让我来见他最后一眼?要的话就眨一下眼睛。他一直强行睁着眼睛,盯着暖。他怕自己一眨眼,就会叫暖误会了去。直到暖哽咽着说,我知道了,不通知她。他才安心的闭上双眼,眼角渗出了湿长的泪痕。
暖说,是Y让她帮忙对我屏蔽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他说,他想让他爱着的这个倔强姑娘永远活在幸福里。
暖说的这些已经来得太迟太迟。迟到说什么都不合适,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Y,那些恨支撑着我熬过了分手后的一年零三个月时间,此后,你叫我怎么去面对,这接下来盲无目的你已然不在的人生?
一个夜色深沉的夜晚,M发来消息说,一个人的晚上,觉时间过的特别慢,想念着得不到的爱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我不再理会他。我没有与整个社会舆论为敌的勇气,哪怕是以爱情的名义。
每个人,都有情深似海的时候。
是的,情深似海,却不一定能抵达彼岸。纵有波涛汹涌,也终将回归风平浪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