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意义上古渡是时间的华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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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穿过峡谷平原,也流经城市,但只有渡口和码头才是她小憩的驿站。河流真正的故事,无论开始或结局,大多与渡口和码头有关。一座城市,当你谈论起他的高楼广厦,也许并不能令人产生敬意,但当你说起年代久远的渡口,却能呼唤心底某种对于文化、历史的景仰。就如铁岭银州区西5里的马蓬沟古渡。

安静。沙土漫坡。沙地上随意放逐的百年古柳,野花星布,视线旷达,偶尔翩跹而过的蜂蝶划破无声流过的日光,瞬间又合拢。但经年的故事也许就曾发生在你每走过一步的尘沙之下。风穿过古老的虬枝,似有熙攘之声。当年宽阔雄迈的辽河因势利导,已被逆推到200米外,羊肠小路连之,于陡坡之下脉脉而去,余波浩渺,与曾经相依相守的古渡隔着一片玉米遥遥相望。

马蓬古渡曾经兴盛,这与一切事物的兴衰皆与需要相关吻合。咸丰三年,朝廷从东北赈济山东的大批粮食无法入关,铁岭县令恺荣奏请盛京将军上报御批在辽河开设马蓬沟渡口,这是马蓬沟古渡的起源。马蓬渡口之所以叫马蓬,据前辈说因为马字是大的意思,马蜂,就是蜂中之大者,马蓬渡,就是大渡口的意思,据传日本人不明就里,他们根据音译,在上报情报时都翻译成了马蜂渡。

作为连接关里关外最重要的水运码头,马蓬沟每天停泊在码头的运货商船差不多有上千只,真称得上帆樯林立,百舸争流。南方的绸缎,茶叶,糖运进来,东北的大豆、粮食、烟酒、人参及土特产运出去,周围商铺九条街,川蜀福建亦有商号船舶往来。据《铁岭县志》记载,“马蓬沟乃辽河之古渡也,粮船、货船、帆船如织,登高远眺,势若浮沤,北极风沙,南连云树,极目之力,颇称大观。”春夏秋三季,商贩店铺,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附近居民也会把时鲜水果蔬菜,产物件手工拿到这里换些零用钱。大学士陈徇曾为此写过一首《蓬渡风帆》,“往来渡口船,风利乃得骋。遥遥数片帆,吹没远天影。”这也是马蓬沟渡口的蓬渡风帆作为铁岭八景之一的由来。

及至上世纪约1929年,因为囤积在河边的90余囤食盐被大水冲走,食盐冲入淡水井,周围居民商户被迫举搬迁,加之日本人对铁岭的占领,致使渡口彻底停运。

云来云往里,风起风止时,马蓬古渡已简化为一种念想,沉默的蛰伏在烟雨中。年年春草,岁岁野花甚至也不能讲清楚他们的故事。生命的状态曾经盛开过,也就有闭合,马蓬古渡不需要粉饰的雕琢,他的沉默具有聚合力,不但砂石,就连吹过古渡花草树木的风也是沉默的。天边落日成为马蓬古渡黑夜前最后的叹息,似是唯一有震撼力的休止符,悠长的在黄昏发出声响。

古渡用逝去散发无声的力量,令寻访产生欲罢不能、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遗憾之美,但想一想,高山无语水匆匆,子猷访戴何有憾。来,便是某种意义的得。当我与友在马蓬古渡四顾茫然,走上土丘,走下土丘,鞋子陷在松软的沙子里,仿佛与走在故乡的任何一亩三分地无异,我们相视而笑,也许,我们想要亲近的不是那一片变迁过的土地,不是目睹沧桑的槐柳,我们寻访的是内心那一片对于时光的敬仰,对于古渡所承载的旧日文化的仰慕,对于世事变迁的感慨。

在某种意义上说,古渡是时间的华表,在这里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什么叫流年,什么叫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刻,在并不遥远的城市,那些温暖透明,柠檬黄或芙蓉色的灯火下,有安然的生活。古渡静静而孤独无群的唱着自己的歌谣,月光苍老,辽河脉脉。我常常把他们毫无缘由的连接在一起,仿佛时光投射世事的波心。面对杂芜的马蓬古渡,我会滋生这样的念头,对它的探访,也许只适合两个人,静坐于沙地,在被放逐了百年的古柳间,与古渡,彼此庄重的下一场心灵的盲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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