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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风吹着窗棂,也许是卖了一天货,深感极累,更许是天寒的原由,便早早钻进了被窝,不久便进了梦乡。
梦惚间,一阵寒风袭来。随即,有袭一身红装的少女站在面前,那是绝别三十年的表妹,叫梅的姑娘。依旧,粉面桃腮,性格直爽。说:“哥,当年,我那幅梅图你是否帮我题诗,那梅图还在否?你习文执笔多年,大概早将妹妹忘了吧”说罢,随风而逝。
一梦醒来,正值午夜。再无法入眠,便披衣下床。说实话,她那张梅图,在她故去的那天,就埋在了舅家的那颗杏树底下,因为,梅说,那颗杏树,在阳春白雪下特别像梅花。那张图也是照杏画梅而作。唯一残存的记忆,就是我们毕业像里留下的身影了。
提起表妹,我长她一岁。小时候,常住舅家,算的上青梅竹马的玩伴了。
记得,有一年冬雪飞舞。我与妹用冻红的小手堆起雪人来,两块煤做眼晴,雪人的手里还贴着纸条儿:“行人这边走”,甚是好玩。少不经事的我们,并不知寒意,舅公的呵斥连连,才回屋子里吃饭的
说来也巧,初中念书时,我俩又是同班。梅,生性开朗,心灵手巧,成绩亦优秀。特别美术课画的画儿,在班上无人可比,课余时间的鞋垫上,锈的梅朵儿,让同龄的女伴们,常称赞不已。每当年节,舅公麻纸窗上的飞禽走兽,多出手梅灵巧之手。
基至好多年看到剪纸的花草燕鸟,终会浮现出梅在灯下专心的样子来。
毕业后,我常去外地打工,到舅公家玩,自然少多了。
三十年前的一天上午,打工出发前,还是决定先看望下舅公,正赶上一场阳春白雪。
梅,在屋檐下放了一张炕桌(农村当正时兴的),铺一张素白,目不转晴地盯着被漫天飞雪笼罩的,刚开放的那颗老杏树,边看边作着画儿,红色的上衣与白雪相衬,另有一番景致。见我进门,头并没抬,只说:”哥,来啦,我爹在家哩,等会,画完画给你瞧”。
与舅公聊了半晌,梅进屋拉了我下:”哥你看像梅图不”?我笑了笑:“分明是杏花嘛”。她固执地笑:“我说梅,便是梅,图给你,记着帮我提诗,落款。完后交与我”。然后调皮地说:“将来你做作家,我做画家,咱们都是人才”。然后一阵爽朗笑声,便跑了出去。
”东风无力百花残”,世事难料。许多事情并非人力所及的。
那次别后,我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进了南留庄所在的电厂。由于平时并没多少假休,到舅公家的机会就更少了。
第二年冬,电厂倒闭了。回到家中。从母亲的闲谈中得知。梅,己卧床多时,病的非轻。问母原由,说大慨婚姻不顺而忧郁成疾。又说她抗争一场换亲的婚姻而愤愤不平。唉!不用想,定是表哥那人惹的祸。表哥是我在文中最不愿提起的人。其人私心最重,平时爱赌如命,舅公为让他收心,只好让表妹换亲,做牺性品了。
还是先看望她下吧,毕竟兄妹一场,且在当时,又为唯一的知己。
推开那扇老门,屋檐下并没有红衣的表妹的身影,只有几颗黑乎乎的苹果树,及那颗张牙舞爪般的杏树。在冬色的寒风中呻吟似的,心中到有几分凄楚。
走近屋子,舅公串门去了。舅母本就是那种吃粮不管任何事的人,大概是信天主教去了吧。
宽大的炕上,梅半躺在被子上,宽硕的红衣袖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不停地咳嗽断续地说:“哥,你来了,先给妹倒杯水喝”。
她直了直身子,勉强半靠起来,看着我:“好久没人陪我说话了哥,快闷死了,你来了,陪妹子说会话。”从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
谈起她的事,好久沉默不语,只说:“哥,命争不过天。妹也就这样了。大前天,哥为换亲的事竞打我。我爹偏我哥的”。然后,故做轻松的出了口气:“反正妹也是快上路的人了,死了到轻松啊”。我却看出了她脸上的两行清泪。
她接过我递过去的水,喝了几口,问我:“哥,你说有没有来世,若有下一世,我做你亲妹该多好啊。”
我不敢直视梅的眼晴,只能安慰她,“你会好的妹子,好起来,你做画,哥帮你题诗”。她叹气道:”我的病,妹子明白。我哪天走了,你好生照顾好自己,哥太善良了,别老让着人,妹子不能在陪你了。只要若干年后,还记得曾经有过妹子这么个人就行”。
尽管说服舅公一家,困难重重,在我力争下,还是尽了人事。我帮她住进了南留庄医院。当时,是我父亲的一位学生做院长。在条件非常便利的情况下,进行了全面的诊断。不幸的是,正如梅所料,到了肺结核晚期。是红颜薄命,还是人力不及。我竟无语,多少年思之,不得其解。
那个冬雪纷飞的晚上,梅走了。被外村的几个人抬走的。说是舅公答应人家配死魂用的,为得几个大钱。竟然如此。院子里只留下,片片杂乱的脚印儿。
我摸出那张梅图,并没题诗,因为它本身的故事,就是一首凄婉的诗。还是将它埋在杏树下,陪着梅一起飘渡吧,多年后的这篇小文也算慰藉梅的芳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