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娑着杏树碗粗的杆 眼中满是不舍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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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暖阳、云白、天蓝。满枝的白的芬芳,杏树慵懒地斜依在水井旁,无意撩人风华难掩。老父亲靠墙坐着,在这微曛的春光中半眯着眼,醉了。小妹一张又一张为杏树特写着胜日的风光。

做为家中曾有的三棵果树之一,这棵杏树在家中的受宠程度是值得引以为傲,尽管它们终归的命运却是一样。

那棵老枣树,根植在村人过往的路旁,嶙峋的干,曲曲的枝是冬日的诗,似冬日的画,最引人的是它盛产甘冽的枣子。每逢八九月份,红玛瑙般的缀满枝丫,绿圆的叶,青红的果,诱人的香。秋收的人们载着满车的粮,大笑着顺手捋走一捧又一捧。少不更事,总抱怨过往路人不讲规矩,胡乱下手,揪枣不说枝都捋秃了。老父亲总说:“好吃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树生来就是为人活。”

结果,老枣树就在为人让路中颓然倒了,规划的村村通公路,枣树就在它的中间活。放学回来,枝干两分离扔在路两边,冬日里不见伤痛痕迹,砍伐有功的人们坐在枝干上歇息,谈论着一冬的烤火有了着落。

最丑的当属厕所旁的那棵油桃树,驼背的主干上千疮百孔,成熟的油桃苦涩难当,除了早春时节营养不良的细花扮俏过容颜,不曾有过风华正茂的时光。只有人们外出时节想起谣传桃枝避邪,偶有细顾的人专挑树头出色的枝条撇上一把别在腰上,剩下的更秃得出奇。

唯有这棵杏树,从到家这天,就深得老父亲的青睐。父亲爱杏,青杏也爱,杏肉嚼在口中咔嚓作响,听得人牙都倒了,父亲却满足异常。攥着树苗,老父亲四处选地,最终种在水井旁。

早上,刷过牙的老父亲老爱用口含水喷它,曾笑他对杏树是真爱,绝对是含在嘴中怕化了,也不小树嫌他不卫生。老父亲就改用水盆洗它,手指细娑着叶面的灰尘,给娃娃洗澡一般。

阳光甘露爱心滋养,杏树拔节的成长,争气的果子不受季节灾害的影响,怒放的白传递着果的茁壮,从青到黄,见证过多少欢笑嬉闹爱的分享。

爱它的父亲却在强健之时轰然衰落。也曾哀叹,积了一辈子的福,最后却得了克扣饮食的病。他摩娑着杏树碗粗的杆,眼中满是不舍的依恋。父亲不食腥荤,疑似腥荤的豆制品,菌类都在饮食禁忌之列,只对酸甜水果有偏爱,其中杏排在首位,而今杏也不敢、不能食用了。

父亲走在冬日,弥留之际,我们天天放学回去看他,他埋怨说:“学生娃娃关紧,大人总要给小孩让路,放心!你们没空,我就不走!”期末的复习总是紧张而忙碌,连着几天,匆匆见面就走。考完试的当天下午,妈打来电话说:“你爹恐怕不行了!”到家父亲已闭眼长逝了,我拉着父亲的手余温微存,嚎啕大哭。我的继父胜似亲父,为人铺路开道一辈子,来去匆匆,不曾劳烦过他的孩子们,连时间也不曾……吝啬得连让人送他一路也不曾。

灼灼的杏花在春日中更加地怒放,思念般接力般地全面绽开。在杏娃娃挂满树梢的时候,他也为十个娃娃让路了,碗大的疤留驻在水井旁,告诉人们它曾经来过。

父亲走后,母亲接过了照顾杏树的接力棒,妹妹的小孩陪伴着婆婆,色彩纷呈的花衣服,点缀着挂满杏娃娃翠艳欲滴枝叶茂盛的杏树。当蚜虫再次来骚扰杏娃娃时,村里好心的亮叔用一元五角三盒的蚜虫药雾喷了杏树。以往这都是父亲每年必干的活,打完药还要再看上一两天,怕小孩不小心偷摘误食不舒服。今年父亲不在了,老母亲在哄小外甥睡觉时,不足一支烟的功夫,一切无法预料……。

先是有人喊:“谁在摘杏哩,有毒!”赶母亲出来时,一群顽童一哄而散。抓住几个小的问“吃了没有?”呜哩哇啦,害怕,哭着说不成,有说吃了嫌酸扔了的,也有说舔过……

弯腰驼背的母亲挨家挨户招集吃过杏的孩子们送去医院检查,听到事情严重,几个大的也出来了,不多不少,十个小孩。医院里一番折腾,尽管医生一再保证,没事,多喝水……可谁也保证不了真有事了怎么办?几个祖辈的哭成泪人,儿们不在家,孙孙有事交不了差……

绿豆汤肥皂水,孩子们也没少受折磨,母亲一再说带去县医院检查,这些忠厚的乡民们都是在观望着最保底的打法,不到万不得已,分分钱来之不易。催促孩子喝水再喝水,观察再观察。

第二天,据说有一个孩子正上课吐了,老师问了情况,又牵出《十个孩子一棵树》的故事,安全大于天,全部被停课,一车被拉走,县医院急诊科卫生局长也来坐镇,抽血化验,没事!又观察两天……

积劳成疾的母亲,佝偻的背更驼了,回来和我们商量说要找人放树,终归树是为人活,要为人让路。我没作声,临走前拍了张挂满杏娃娃的母亲树……

夜色苍茫中回来,杏树被拉放在厕所房,青硬的杏娃娃握在手中温软绵长……

别了!杏花!别了!杏树!别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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