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丰富 我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 A+
所属分类:短篇小说

我是稻草,请不要瞧不起我现在枯黄的模样。

当布谷鸟啼叫的时候,农民们像宝一样地呵护着我的种子,他们把种子洒在平整的田畴里,它们沐浴在春风中、滋润在春雨中,暖阳催它们发芽,它们在田螺的耕耘中成长,在黄鳝的守护中抽苗。我在春风快乐地舞动着绿色的叶片,天真无邪,这就是幼小的我,这也是我田园生活的童年时光

农民们看我长到一奓多长时,把我移栽到田里。夏天到了,温度升高,我拔节成长,分孽扬花,我像受孕的母亲一样,通体长得粗壮,滚圆。灌浆后,我慢慢成熟,因为喜悦,我变得谦卑,低头回馈着自然的滋养和农民的辛劳。这是中年时期的我,有活力,有精彩,有喜悦。

时光催人老,这话看似实用于人类,同样时光也催老了我,我在阳光中收获了自我,同时也佝偻了身体,金黄是我的底色,我在夏秋的晚风中骄傲地仰视着农民弯腰揽我入怀的笑脸。农民们把我铺在稻场里,牵引着耕牛,耕牛拉着石磙,骨碌碌地压在我的身上,女人们谈笑着自己枕边的私事,用叉子把我挑起,抖落着,然后男人们复又用石磙一遍遍地碾压我。于是,我和我的孩子们开始分离,丰收的喜悦盈满了农民的面庞,我独自走向暮年,但我仍然生活得精彩,在农耕年代,发挥着别人替代不了的作用。

农民们把我晒在开阔的空地上,在阳光的炙烤下,我收缩着湿漉漉的身子,向自然回赠曾经吸收的水分,我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散发出田野里成熟的芳香,伴着阳光的味道。农民们开始把我堆成小垛,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跳在上面,翻着跟头,他们喜欢我青草般的芳香,笑声荡漾在村子的上空,我也挚爱他们无忧无虑,如我一样的童年。

当然,在我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也发生过青年男女动人的爱情故事,我目睹了他们拥抱、亲吻时的动情,听见他们如燕子般呢喃不清的声音,或两人急促而紧张的呼吸。我真羡慕人类感情的丰富和肢体语言的夸张,我们实在简单,风儿为我们做媒,一切自然生成,一定终身,不像人类感情多变。

农民们在暴雨来临之前把这些小垛搭成大的草堆,有圆形的,有长方形的,在隆冬到来的时候,我成了麻雀觅食的集中营,尤其下雪的时候,麻雀钻进我们的怀里,找寻我们遗落的孩子,补充自己生存的能量。我们怜悯它们,大自然总会护佑着它们,给它们活路,自然的宽厚仁慈远胜与人类有时的假慈悲。

当然,我也是农耕时期耕牛冬天的口粮,牛儿以我为主食。鲁迅先生在《欣慰的纪念》中写道:“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血。”这是对牛的礼赞,也间接说明了我的普通。冬季也是耕牛贴膘的好时候,为来年的春耕储蓄能量和精力,好心的主人把黄豆用水泡好,用竹筒倒到牛的嘴里,贴膘的牛儿毛发油亮,膘肥体壮。

冬日的晴天,农民把牛儿拴在避风的地方,暖暖的太阳晒着,牛儿悠闲自得地闭着眼睛反刍,我被再度消化。牛儿拉出来粪便在阳光下蒸腾着热气,袅袅地升起来,其实,它一点也不脏,甚至有股草香。农民们把它做成饼子状,糊在墙上,晒干后做燃料,能把粥煨得软糯润滑,那样的粥易消化,有营养,是老人和婴儿的好主食。

我在农也当燃料,用我煮饭,烧水,炒菜。当然,我不是最好的燃料,但事物都有两面性,农妇们在饭煮好后,在草堆里拽一把,把我往灶膛里一塞,燎一下锅底,用的就是我的优点,火候恰当,那锅里的锅巴会焦黄香脆,人人争抢。

在七、八十年代,农村家户户用我垫床,在一些地方,我金贵着呢。特别是用新稻草铺的床,人们睡在上面能闻到太阳的味道和田野稻子的芳香,我用软软的身体托举着他们,能感受到孩子均匀的呼吸和大人畅快的鼾声。

有时,农村的一对新人结婚,那两头绣花的双人长条枕头里也用我做填充材料,新人们头枕我入眠,我那与生俱来的,田野里的野性可能刺激了他们荷尔蒙的加速分泌,我陶醉于他们的激情中,祝福他们早生贵子。

生命的轮回随春风而生,夏天我的生命如阳光般热烈奔放,秋风起,雁南飞,我以金黄回报土地和农民。我见证了村里一代代的农民,他们的生命如同田野里的我一样普通,一茬茬绿了,一茬茬又黄,一茬茬站立在那里,又一茬茬地倒下。在农村殡葬改革以前,村民们用我把死去的农民的棺椁包起来,丘在山岗上,是我来温暖他们孤寂的灵魂。难怪农民豁达地感叹∶高楼大厦歇歇店,黄土岗上万万年。

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极大丰富,我越来越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甚至成为人们的累赘,烧了有污染,放着占空间,但我坚信,我一身是宝,会有重新被利用的机会。

时代在发展,语言在不断地演变,我也被用在一些言语中,以增加语言的生动性。譬如∶抓住救命稻草,其实,救命时,就是想抓住一切生还的机会,但真正抓住我还是不管用的。人们也常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西方的谚语,比喻一只骆驼已经不堪重负,这个时候只要在它身上放一根稻草,就会压死它。说明再小的分量,积累起来,也可以沉重如山

我就是那朴实无华的稻草。

发表评论

您必须登录才能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