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在过年时 都会从心底深处飘出曾经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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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灯火闪烁,我缓缓地走着,迎面的冷风吹着,我喜欢这样的凉意,好让自己可以清醒些,可以更清楚地看见灯下的妖魔鬼怪。

明天就是小年了,这一年的白天黑夜就这样在指缝中流走,我伸出手,仔细地看,却只看见手背上凸显的皱纹,再也不复那青春的娇嫩。我收回手,插进衫袋,咽下胸中泛起的苦涩,任思绪随风飘走……

记得儿时,家里还是三间瓦房,大院里有三户人家。平日里我最喜欢叫上隔壁的小伙伴燕子和我一起去放羊。而燕子那憨厚的哥哥志刚总会时不时地跑过来瞅瞅我们、给羊儿喂把草,对我们憨憨地一笑就又走远了。我和燕子都明白,他是想保护我们。说是放羊,其实就是拉着这只母山羊去镇边的沟壑边让它吃草。这只母羊是父亲买来专门挤羊奶给妹妹喝的,好在有这只羊,才让妹妹长得白白壮壮。在那个年代,家里能养一头母羊实在是很不易,一不小心被人揭发了,那就是大祸了。好在院里的邻居们都很善良,人人都知道各自的不易。每天,我都会和燕子并肩躺在草地上,一边看着羊儿乖乖地吃草,一边说着我们小女孩梦想那些年,虽贫穷却真的是很美

冬天的北方,很冷。家家户户都在地窖里备着过冬的食物,不过是些大白菜、土豆、酸菜之类的,有条件的能有一小块肥肉干都是很令人羡慕的了。当然,我家的羊儿也只能踡在木栅栏里嚼着干草,那还是白天我和燕子去山坡拾的。就是这样,我依然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过小年,过大年,一直过到正月十五。过小年时,母亲总会包顿白面饺子,那裹着少许肥肉的大白菜馅儿饺子让我吃圆了小肚皮,吃得油花挂满嘴边。围着炉火,依在祖母的怀里,我希望能一直这么幸福。到了除夕,隔壁的婶儿姨儿的都会拿些烙的饼、做的小吃给我家送来,母亲也会礼尚往来地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之类的回礼。如果时光一直停留在那时,该多好。

记得那年的小年夜,父亲突然对我们说:“这羊要不偷偷地卖了吧?现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还在刮,这羊也养了些日子,万一不小心给人告了,那我这几块钱的工作怕都是保不住了,这羊也养不肥,卖点儿钱也可以补贴家里。”我听完就哭了,大声嚷:“不要不要送走羊儿,我会很小心地放它,不让人看见。”父亲很生气地说我不懂事。第二天,我打开羊圈,一边摸着羊儿,一边红着眼喂它吃草。这时,燕子过来找我玩,我就把这事告诉了她,我俩都舍不得这羊儿,一合计,就想干脆把羊放走吧。于是,我和燕子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地牵着羊儿往河边走。走到很远的小山坡旁,羊儿好像知道了我的意图,不停地“咩咩”叫着,还伸出舌头来舔我的小手。燕子也红了眼。正在这时,志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我俩说:“你俩在干嘛呢?这样冷的天还来放羊?快回家。”我和燕子马上说:“你回去,别说看见了我们。”说完我松开了绳子,再一次抱着羊儿脖子哭着说:“羊儿快跑,跑远点儿,千万别回来了。”燕子拉起我说:“快回家吧,一会儿你爸追过来就麻烦了。”于是,我俩拉着小手往回跑,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咩咩”。我刚踏进院门,就见父亲掀起门帘跨出来,他一见我就问:“心星,羊呢?”我偷偷瞅了一眼父亲发怒的脸,别过头看着大气不敢出的燕子,小声说:“羊跑了。”“跑了,你天天放羊羊不跑,就今儿跑了?”父亲扬起了巴掌,我缩着脖子闭上眼,谁知并没有等来意料中的痛,耳边却传来“咩咩”声。睁眼一看,羊儿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了。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羊拴进了羊圈。

第二天,我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羊圈,羊圈里空空的,父亲的破单车也不见了。我“哇”地一声哭出声,祖母一边帮我抹眼泪一边说:“心星,你要懂事,你爸这样做都是为了咱这家呀。”晚上父亲回来告诉我们,他趁天还没亮骑着单车跑了几十里路把羊卖了。说完,父亲从打着补钉的衣袋里摸出一块糖给我,我装着没看见,飞快地跑出了家门。后来,我还是经常和燕子一起到往日放羊的山坡边,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蓝天。只是,耳边再也听不到熟悉的“咩咩”声。

而后,祖父平反,父亲也调到了中学教书。我们一家搬离了大杂院,搬进了学校家属院。我就这样读小学,中学,大学。而燕子一家也搬到了省城。每到过年时,两家依旧走动,每年我和燕子聚在一起聊天时都会聊起那只知道回家的羊,聊着我们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告别了令我怀念的童年,告别了那贫穷却温暖的瓦房,离开了养育我的故乡,来到南方。南方的灯红酒绿却无法改变我孤独的心。每到年关,看着喧闹的人群,我总是不由地想起过往。或许是年纪大了,思绪总会飘得很远,往日总以为已经淡忘了的记忆都会涌上来。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只羊……虽然有点模糊,却总能画得出那身影。

日子一天天地过,年,一年年地过。现在,物质丰富了,人们手里也有钱了,餐桌上的年夜饭也丰盛了,可是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是人人家里紧闭的门窗?是大街小巷匆忙的面孔?还是敷衍之后的淡漠?每一年都过年,可是,每一年在过年时,都会从心底深处飘出曾经的那些年,飘出那一年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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