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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洋从驾驶台下来的时候已经压了一肚子火,今儿中午没吃饭,在驾驶台的时候早就饥肠辘辘,晚上五点半餐厅开饭,可乌克兰大副就是迟迟不来接班,他越想越急,越急越饿,越饿越讨厌大副,竟然把500多斤的大副想成一头光吃不做事的猪,王海洋居然冷笑了一下。说到大副的体重,缅甸船长跟王海洋说过,什么什么规则规定救生衣的有效承重是260公斤,大副的体检报告,各种证书都没有体重记录,船长问过大副体重多少,想给他个下马威,大副说,上船前称过,250多公斤,没超过260,船长也不好说什么,就希望去了港口不要有人来查。人越饿记性就越好,还有件事被王海洋记着,也是关于乌克兰大副的体重。有次常规演习结束,所有人到驾驶台开会,从一层甲班到顶层甲班有9层楼高,所有人都不想爬楼梯,电梯又限定6个人500公斤,按说6正常个人也到不了500公斤,但那次只有4个人,王海洋是其中一个,其他人见大副也要进电梯,就推让,结果大副一进来,整个空间顿时狭小许多,电梯开始叫唤,看来是超重了,所有人都憋住不敢笑。二厨身子小又机灵,嗖的一下子窜出去,说了句,等下一班。现在连同王海洋和大副在内一共就4个人,电梯还是一个劲儿的叫唤,王海洋想下去,可被大副胳肢窝挡着,不好挪,一个水手又嗖一声挤出去,也说等下一班,电梯外的人都面红耳赤憋着不敢笑,电梯里的王海洋给大副胳肢窝卡着呼吸困难也面红耳赤。电梯门总算是关上了,还没开动就听着电梯外一群人哄然大笑,王海洋在电梯里被大副胳肢窝卡着都听的真真的,可惜他又不敢笑,憋得脸更红了。兴许是饿的,兴许是那次把王海洋憋坏了,隔了好几个月王海洋都能记得细节。
刚把大副的事儿捋一遍,还没回过味儿来,大副便挺着一水儿的肥油将军肚来到驾驶台。王海洋受了上次卡胳肢窝的教训,起身嗖的窜出了门。从驾驶台下来已经是六点十分,酒足饭饱的人在吃餐后的冰激凌,王海洋这才意识到今儿是星期天,按照船上的惯例,每逢星期天晚上会吃一顿好的,所谓好的就是煎牛排或者炸鸡腿再或者意大利面通心粉披萨,这些都不是王海洋爱吃的,要说爱吃的还得是面条,要自己做的手擀面,有嚼劲还有面香,可他想吃的也不是面条,而是煮西蓝花。王海洋好动,打小爱看武打片,大了点又迷恋好身材,却管不住嘴迈不开腿,才成了今天这样又矮又挫,单说长得丑不打紧,关键还有颗爱美的心,所以隔三差五的还去一去健身房,对于吃上也讲究起来,照着网上别人的心得照葫芦画瓢,人说吃鸡胸肉长肌肉他就去吃鸡胸肉,人说吃蛋白粉减肥又去吃蛋白粉,前些日子不知道哪儿看到说煮西蓝花卡路里少,又爱上了寡淡无味的水煮西蓝花。可要按爱吃来分的话,水煮西蓝花没味儿,当然不能说爱吃,冰激凌可口,可惜吃多了长肉,狠狠心王海洋还是决定吃水煮西蓝花。可今儿不巧,大副接班接的晚了,六点十分才上去,餐厅五点半就开了饭,等王海洋到了餐厅,就剩下一堆空盘子空碗,按说平常的话,水煮西蓝花没人爱吃,会留一大盆,可今儿居然也没了,王海洋一股恼火,又想起了有次也是下来晚了没了米饭,没了米饭不打紧,王海洋有挂面,可别人都有米饭,单因为他下来晚了就没了他的米饭,他下来晚了也不是他自愿下来的晚,是大副接班接的晚,思来想去的觉得是二厨在欺负他,专门不给他留米饭,他是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受了欺负,吃罢饭的碗往水池里一扔,头也不回的走了,转身就笑了,觉得报了这个仇,二厨一定乖乖的给他洗碗去了。今儿下来倒是有米饭,可惜没了水煮西蓝花,王海洋也觉得是大厨二厨合起手来欺负他,于是干脆不吃他们做得饭,拿了两片面包走了,他想的是,如果一个厨子做得饭别人不吃那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兴许还会难过的掉眼泪,想到这儿他转身出了门还暗暗得意,觉得得了便宜,倒忘了腹中空空。
大副跟大厨不对付,原因是大副嫌大厨做饭太辣。王海洋跟大副值班的时候,大副一直问王海洋饭食如何如何,还问他喜不喜辣,王海洋不明就里随口一说不喜,这倒对了大副的胃口,于是大副一股脑说了一堆大厨的闲话。王海洋一开始说不喜辣缘由是他肠胃不好吃不得辣,而并不是不喜,但既然已经说了不喜也不好意思改口,也就迁就着大副的话,可大副不依不饶,最后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离谱,还撺掇王海洋联名把大厨送回家去,王海洋一听就蔫了,由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引出这么一大堆事,顿时觉得心里堵的慌。大厨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心说“我就做辣怎么滴,有本事开了我啊”,大副被辣的嗷嗷叫,王海洋也装着被辣的嗷嗷叫。大副和大厨的事儿还没完,大车跟大副却先掰了,原因是大副在检查卫生时点了大车的名儿,这倒给大厨钻了空子。那天大车在餐厅里看到检大副在查报告上写着他的名字,顿时破口大骂,各种污字脏词鱼贯而出,仿佛已经准备多日,大厨一看只道是骂大副的,也随声附和,从此大车和大副掰了。大副和大车掰了,船长就难做了,本身大厨做得饭难吃就够给船长添麻烦得了,现在大副和大厨又闹得这么僵,一时半会儿整条船都乌烟瘴气的,王海洋等一小撮人最为底层人民只有作鸟兽散各自保命。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急需某种变革来调节,那就是换人。二车合同到期,逃也似的下船走了,新来的二车跟大副一国,乌克兰白人,一见面就唔里哇啦说着黑话。见大副二车俩人亲密无间,大车不干了,开始整天找二车麻烦,找麻烦也不叫找麻烦,因为二车啥都不懂,凡事都得靠大车,大车同样也是丈二和尚,所以整个机舱乱作一团,有事儿全部推给下边,下边的人私下里议论大车二车,说不久就要变天。但大车并不怕,他倚仗着手里头攥着二车的把柄,说话语气里也就强硬了几分,二车虽有大副撑腰,但毕竟不同部门也只能出出主意,成不了大气候。二车整日的闷闷不乐也影响了大副,大副再值班的时候就跟王海洋说跟大车势不两立,王海洋想了又想,觉得大副说这话亏的慌,怕是又要让他做什么保证,赶紧躲得远远的。大厨却发声支持大副,缘由是大副对大厨态度转变了,大车公开与大厨叫板,船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美国的时候,下地需要叫车,大厨面广,港口有朋友能叫来车,大副就蹭车,一次两次舔着脸不好意思,三次四次就开始从说话到行事都护坦着大厨,大车却一如既往的抱怨饭菜做的难吃,还几次让大厨当众下不来台,一来二去,大厨跟大副同心同轴,大副跟二车同轴同心,就剩大车一人单打独斗,日子过得挺凄惨。
王海洋眼看着这形式,把事儿一件件列出来码放好,还是觉得复杂,同时也慨叹人心变化。几日之后的美国萨凡纳,离港之际主机警报却渲染大作,倒并没有多么难以应付,但船长也看不下去了,就给公司发了报告。船长打报告在王海洋看来合情合理,因为船长早就看穿形式,就侯着一个天时,如今时候到了当然不能错过。可船长不曾料想到的是,大车比他还脆弱,几次三番下来,茶不思饭不想,这么一个报告发下来倒病倒了,不仅病倒了要下地看医生,还说要回自己家缅甸去看,而且一刻不能耽误,马上要走。船长慌了手脚,一面耐心的安慰大车,一面焦急的让公司安排。公司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说谁想走就能走谁想留就能留,得讨个说法,一时三刻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架空在那儿。大车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船长憋不住笑着拍拍他肩膀,劝说50好几的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说闹就闹说哭就哭啊,大车不干,可能船长笑的太明显了,让大车听出来了嘲笑,哭的更厉害了。公司说,“那你想怎么样?”大车:“要么我回家,要么二车回!”公司一听,好么,这儿憋着坏呢,不能惯着,“都回!”王海洋一阵唏嘘,暗地里夸公司做得好,可又一想也不是这么回事,这样都送回家也是治标不治本啊,自己的活儿还一样,大厨的饭还一样难吃,大副还是不能吃辣,如此说来,机舱变了,甲班没变,王海洋白高兴一场。
也不能说白高兴,经过这么一闹腾,半个月又消磨掉了,也正合了王海洋心思。日子叠着日子,一天过完又一天,再来几次这样的戏码,再看几场热闹,王海洋就能回家了,想想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