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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之末,可爱的大江南北、大河上下,都是微风如熏,万花夺目,莺飞草长,让人心迷神醉的时刻,正是在这最美的时节里,我应邀来到梵净山下。
梵净山,在来之前,对它的认知几乎是零,但从请柬上看到它,立即觉得,这是一个充满诗情禅意的名字,一个让人展开无限想像的名字。
打开中华大字典一查,单是一个梵字,就有数十种解法,但无论如何解释,不变的一点是,它是梵语的音译词,意为清静、寂静。无论后面加个什么字,梵天、梵土、梵天王、梵心、梵世、梵花、梵界、梵刹、梵服…..几十个名词无不与佛教有关。再查一下净字,我原来认为只是个干净的意思,原来它的一个重要的含义,竟是凈土,是佛、菩萨等居住的世界,是没有尘世污染的地方。
词典为证,梵净的含义的确是有佛、菩萨居住的清静、清凉的世界。于是,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了佛光普照的峨眉山、云雾弥漫的九华山、水波环绕的普陀山,还有清清凉凉的五台山,也立即幻化出一座云雾缭绕,滋润清凉的梵净山。
当我终于走近她,攀上她的时候,才发现这座佛山有同于四大佛山的地方,更与其他佛山有着许多的不同,最大的不同,这里一片最能为人间带来清凉的地方。在这清凉的世界里,你可入梦、悟道、入靜。
入梦
人的梦是多样的,现在人们已经给了它美好的固定内涵。而我入的正是这种梦。
出梦梵净山下的云台宾馆的大门时,天下着雨,这是一种我第一次遇到的雨,那雨从空中轻轻地飘下来,似有似无,它没有长长的雨丝,没有哗哗的声响,连雨滴也没有形成,感觉像是细细的纸屑,无声无息的,没有重量的,温柔妖娆的落进你的脖子,不觉得湿,似乎有一点微痒。这足以感动北方人那颗常伴山中裸石的僵硬的心,仿佛是一曲轻音乐在催你入梦。
同车的贵州文友告诉了梵净山的身世和履历:它身处贵州省黔东北地区,是江口、印江、松桃三县交汇处。梵凈山与大名鼎鼎的张家界同属武陵山脉,是整个山脉的最高峰。它成型于14亿年前,原本这里是一片汪洋,龙翔其上,鱼行其里,波翻浪涌,气象万千,忽地一声,天崩地裂,汪洋化为乌有,一山突起于水中,上接苍穹,下入深渊。山头各有形态,或狮子抬头,雄视群山苍海;或伫立山脊,刺破流云霞光。或山形似佛,仰视高天。山石各有形色,或如蘑菇带雨,或如老鹰横空,或如书卷漫摞。听着文友的有声有色的叙说,不觉进入14亿年前之迷梦。
及至山下,雨呢,那细如纸屑的雨竟不见了,放眼望去是铺天盖地的云雾。它上接天空,你是看不到蓝天的,它密密实实地盖住了山、林、水、田,一切皆在云雾中。那云雾是灰白色的,似一堆堆慢慢游走的棉花的巨团。在别处见到的云往往是在山尖尖,如日本的富士山。或者是在山腰,如泰山。这里却真是不同,我才到山脚下,就被云雾裹住了,眼前有一束束的云缕飘过,像是谁在你的面前抖动着一条条的洁白绵长的哈达。你的身后,你的脚下也都飘着那一缕缕的云,我迷茫了,迷醉了,直觉是进入了从未经历的梦境。
在缆车坐下,雾立即把这小小的玻璃的空间包裹了严实。缆车走得很慢。我紧紧地盯着缆车外,上上下下都是赶不走,打不散,撕不 烂的雾,偶尔的露出一点点的缝隙,是扎眼的绿,着雨的大叶、小叶、长叶、园叶都仿佛是涂了一层清油,闪闪发光。
一团团的雾如同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地向前飞奔。俗语说,灯下看美人,雾里看花。雾的迷蒙中,雾的间隙里,透出各种形体的山头和怪石。坐在我身旁的江口县的吴子哥热心的给我指点着那些突然从云雾里露出的山体 ,蘑菇石如正在升起在万里戈壁沙滩的核蘑菇;老鹰石正在突破万里雾云,直插苍穹;万卷书岩在云遮雾罩下更是玄机莫测;远望老金顶如一柱擎天,浓雾气势汹汹地把它的下半身捂了个严严实实,但园锥似的头部却仍然得意地向游人展露着笑脸;更奇的是新金顶,在两千多米高的山脊上,再生出一尊石山,高约百米,上部又刀剁斧砍般地被一分为二,如二指并举。在云雾的挪移间,隐约可见释迦、弥勒二佛的金瓦石殿各居于一个山尖,中间有天桥连接。当云雾稍薄时,佛殿的金顶便像二片金色的镜子闪现在云层里,一个多么绮丽多彩的仙境。大自然在武陵山脉塑造这个出世超凡的梦境,奔腾翻滚,气吞山河的云雾把我推进了多姿多彩的美梦。
有雾的感觉真好,它让我进入了梦境,如果是艳阳高照,当不会有这样美丽的梦。
梵净山其实是个大道场。老金顶上高居着燃灯佛,他是佛教里的过去佛。新金顶上安居着释迦牟尼佛,他是现在佛。还有弥勒佛,他是未来佛。一山高坐三佛的,恐怕是神州唯一。
梵净山成为佛山,年深日久。据《思南府志》、《铜仁府志》记载:贵州的佛教自唐朝始,在宋代末期,金顶就开始修建草堂石殿。新金顶的十五世纪的摩崖石刻上刻有梵净山“委系古迹名山”的字样。明代更是梵净山佛教的鼎盛时期。一座山上有四大皇寺,四十八座觉寺,成为众星拱月的寺庙建筑群。真有“南朝四百八十座,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气势。四百年前皇帝下召敕赐重建梵净山的石碑仍巍然屹立在金顶上。碑中记载了 “天心池”、“金沙池” “青阳石”、“金子石”“叠经台”、“炼丹台”“献果山”、“凤凰山”许多名胜和“天林寺”等众多寺庙,足见当年梵净山佛教是多么的宏大辉煌。
走下缆车,一下就看到奔腾的云雾之上有两座突出的山尖尖,云雾里给人以神秘又遥不可及的感觉。同行的人远远地望了一下,都打了退堂鼓,决定爬山的只剩下4 个人,吴子哥问我,“爬那一座?”“那座最高?”我问。“老金顶”,他答。“就爬老金顶。“我果绝地说。虽然我已年逾七旬,但我心里仍有着毛泽东提倡的“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劲头,至今为此,凡是我去过的山就没有不爬上山顶的。
开始,我们是顺着绕山的石阶攀登。远处是迷迷茫茫的雾,可目光所及的地方,尽是花香树绿,百鸟齐鸣,又有细雨搔耳,甚觉快意。渐渐地道路进入了山中的一条夹缝中。因为山再往上,几乎是90度直角,已无法攀登。也许是苍天故意安排,从山腰到山顶劈开了这条山缝。缝宽不过3米,抬头仰望有一线天光,高有百多米。当地的能工巧匠用宽不足一米的石条垒出了一条通往山顶的道路,近乎于直梯。每个台阶都很高,要使大劲才能迈上去。为防意外,路的边上装有一条粗粗的铁链。
刚踏上石阶时,我还能支撑,渐渐地有些吃不消了,山缝的渗水又密又急,如暴雨下落。山外是无风的,山缝里的风也有6、7级,打着的伞被吹翻了过去,只能丢掉雨伞任凭雨打风吹,整个人成了落汤鸡。再看山顶如在云端,看身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不觉心中无底,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忽然想到年轻时爬华山的鲫鱼背,山顶中间的路不过米把宽,两边全是悬崖,据说韩愈当年走到此处时曾大哭,我咬着牙总算捱了过去,发誓再不来此处,没想到今天竟遇到了比华山还险的地方。我手脚并用,总是在固定好三个点后 ,才移动另一个点。这样就把别人堵在了后边,影响了大家的爬山速度。
吴子哥看着我心慌气虚,手忙脚乱的样子,慢声细语地对我说:你不要往上看,往上看就觉得看不到头,会气馁;也别往下看,往下看你会担心摔下去;你就盯紧眼前几步路,一步一步往上攀,很快就会爬到顶。
我默念着他的话,定下心来,紧紧盯着眼前的几步石阶,不顾不盼,不急不慌地往上努力着,很快就跟上了队伍。
当迈上最后一步台阶时,燃灯寺出现在面前,寺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弥漫着飘飘洒洒的白雾,走近看时,确是一座明式建筑,造型简洁,线条流畅,寺中端座着燃灯佛,神态安静淡然,仿佛经历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同他对视,似有所悟。燃灯寺的对面是一座废弃了的小庙,屋顶已经没有,用石岩砌成的四壁尚在,石壁被青苔包裹,几成黑色,尽显沧桑。中有石像端座,约1 米高,造型粗朴简单,这庙年代应比现存的燃灯寺还要久远,说不定是宋代的遗存。
同上山的文友佩服我终能登上顶峰,于是在迷雾细雨中与我合了一张影,虽衣衫狼籍,但精神矍铄。
我明白,其实是吴子哥的那几话提点了我,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山上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各有警示,但最重要的是盯紧眼前的几步路,踏实前行,就会达到顶峰,过多的瞻前顾后反而会拖累脚步。
关注当下,重视当下,走好眼前的路。这是我上老金顶,在燃灯寺前悟出的道理。我这样想,并没有排斥前瞻和回望的意思,只是特别强调当下的重要。难道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