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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镜子,用两根手指提起嘴角的肌肉。表演是个技术活,有的人练习了一辈子,充其量是个劣等的提线木偶,僵硬死板,连嬉皮笑脸也透着滑稽的悲伤。
我想,可能是以前和你在一起时笑的太多了,把后来的欢乐都笑没了,以至于一切矫造的伪装都显得用力过猛,透着难堪和尴尬。
我对着镜子,审视。卷满红血丝的眼睛,青色细密的胡渣。真是邋遢。我透过镜子看自己的映像,边边角角挤满疏离的陌生。
我剃了胡子。洗了脸。干净清爽到产生一种一切都能重新开始的错觉。
——放我走吧。
我听见你的声音。那是你吗?还是我的幻觉。
在那个五月的黄昏,本该是玫瑰色的黄昏。你突然地跳下,融化在烂漫的水波。五月的雨不停地下,漫溢了湖泊。
发自你嘴里的声浪,像激流一样拍打着两岸。河里腐臭的水滴溅满你的脸,如阴湿墙壁上茂盛的霉斑。你的胸脯不断起伏,仿佛灌满愤怒的氢气球,即刻便要炸裂。但我听不见你的呐喊。
白发苍苍的老者说:不要相信河流啊,不要相信任何流动的东西。
我感受着柔软皮肤下始终流淌着的血液,隐隐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可能。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天空黑云密布,雨仿佛不曾停过。河水的哗声更响亮了,像一个鼓噪充盈的膀胱。你可以嗅到它,像一团已成灰烬的火,携着永恒的阴影。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死亡。
——放我走吧。
我听见你的声音。那是你吗?还是我的幻觉。
像一根锋利的针,漫不经心地扎了一个洞,我一点一点地泄气。不行,打起精神来,我告诫自己。
我穿上西装,打好领结,人模狗样的。
我看了一眼钟表,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止了。它是你出门买菜时顺带着捎回来的,外贸货。只要二十块,你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着。如今它停止了。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期望着它停摆的指针能够再次转动起来,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重复几次,眼睛与耳朵都感到漆黑的疲惫。这个清晨是如此的明亮,但房间充满了安静的漆黑。
又是五月了。我失落了一个又一个五月。
我刮了胡子,洗了脸,穿上西装,打好领结,人模狗样的,没什么遗憾的,只是钟表不走了。也许可以找人修好它。想到“修好”这个词儿,我居然升起了小小的希望。
钟表是能够修好的,它的表针还会像火车进站一样震耳欲聋地运转起来。
人呢?什么来修复人呢?
不能再拖延了,没有时间了。河水在暴涨。
白发苍苍的老者说:不要相信河流啊,不要相信任何流动的东西。
我感受着柔软皮肤下始终流淌着的血液,隐隐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可能。
在时间的缝隙中,我终于听见你的回音。
——放我走吧。
——欢迎你来。